第二章 我受了治不好的致命伤
“打扰您了,我想进去独自待一会。”
“请便。”
一位面色苍白,衣着华丽的女人,拉开小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这房间很暗,没有电灯。唯一的光源是神像旁边的两个烛台,正在发着昏黄的烛光。在这妇人的泪眼朦胧的眼中,昏暗的烛光与神像旁边的影子交织在一起,似幻,似梦,成了画中的幻想乡。
桌子上供奉着卡密之神,摆着法具,桌前的地上有一个红色的垫子。那妇人跪在垫子上,仰视着博爱的卡密之神,终于无法保持矜持,扶着双膝哭了起来,全身颤抖起来。
“······孩子走了,被他的父亲带走了。我的心也被带走了······他说我更爱您,不爱他。我实在想不通,我为了他和孩子的幸福来感谢您,他却说根本没这个必要;我提醒他远离魔物和妖精,他却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他讨厌我提到您,可是我,是您的······“
说到这里,这位虚弱的夫人再也无法是说下去。她的阳光变得空洞起来,任由泪水汩汩涌出;两条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她苍白的脸色和绝望麻木的神情,让她看起来真像个纸片。
她过了好一会,才起身站起,扶着墙拉开门走了。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一扇门的关闭,必将伴随着一扇门的开启。
周边是低矮的公寓套房,越到远处,建筑物就越密集。地平线边,一座座高耸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想要触碰到天空,可是还是被换的乌云,压了下去,压了下去······
“人定胜天”这句话没错吧?可是哪一次,人不是像这欲一飞冲天的楼一样,被大自然压了下去?
对于这公寓套房边上的路,红优昙已经很熟悉了。毕竟已经和那个人走了十年了。只是,这条路再也没有她的身影了。无人做伴,红优昙呆呆的看着地平线边的楼,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在那上学的路上。
公寓套房彼此之间,均用铁槛相隔。黑色的铁槛上,挂着一小块金色的牌子,写明业主的名字:“公孙”、“橙”、“金无”······
优昙走到一个金属牌子附近,停下了,那牌子上面写着:
“黄 家。业主欢迎您回家。”
红优昙的眼前渐渐模糊······回忆止不住的涌上心头······
那时她才小学一年级。而黄莉莉已经小学二年级了,留着半长的淡黄色头发,个子高高的。
他父母对她非常严厉,所以她的性格拘谨、文静。她的父母要求她把优昙当做她的小妹妹,于是,黄莉莉天天护送她上学。她们在黄莉莉家门口集合。
每天早上,黄莉莉都会从自家门口走出来,黄母便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威严与温柔并存的“一定要好好对优昙哦”。这时候莉莉走到优昙身边,把书包放到地上,从书包里取出饭盒。打开饭盒拿出一块凉糕或者是土豆果子,塞进优昙的嘴里。这时优昙会含糊的赞叹一声:“好甜——”,黄莉莉也许会笑一笑,把沾满黄豆粉或白糖的手指伸进优昙的嘴里。
红优昙继续朝前走,视线如丝绸般划过黑色泛着亮光的铁槛。她望向黄宅光亮的窗子,早晨强烈的阳光使玻璃反出一片强烈的白光,已经不能透过玻璃去看到屋里的情景。优昙其实已经知道了,屋内已人去楼空。
就在这玻璃下面的阳光里,发生了连阳光都不能照亮的罪恶。
优昙清楚的记得,那天,她一如既往的走出家门,远远地却没有看到黄莉莉在街上站着等她。红优昙有些疑问,径直走进黄莉莉家的庭院,没有走到黄莉莉的家门就看到了这样的情景。
一颗鲜红的血珠滚进花坛下,于泥土混为一体。而鲜血正来自于黄莉莉的嘴边。她穿着校服,头发被扯乱。她的母亲拿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住地敲打她的后背。
“魔物······魔物······滚出我的女儿的身体······光明大神官保佑······呃呃呃呃呃呃······”
而逆来顺受的莉莉完全没有挣扎,任凭重物狠狠地在她背上敲打,嘴里不断地流出殷红的小溪。
优昙疾步跑过去。
“喂阿姨你怎么能这样,您疯了吗,快停下,她是您的女人啊。”
可是莉莉的母亲好像并没有看见优昙,仍专注与拷打莉莉,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一些凌乱的词语诸如“神官”、“魔物”之类的,让人半懂不懂但是很可怕的话。
被拷打的黄莉莉,艰难的朝优昙回头。
“优昙,别管我,快走!优昙!快走!”
优昙很想救黄莉莉,可是奈何一个小孩是无法打得过大人的,一边哭着一边跑出黄家庭院······
想到这里,红优昙再也止不住泪水,跑了出去。一直跑到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停在十字路口前休息。
优昙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十字路口对面的“小渚奶酪”。
优昙走过去,盯着那擦得光亮的玻璃。不错真的很干净,但是比起黄莉莉的爸爸擦的干净程度,还是差远了啊······
如诸位所见,那家“小渚奶酪”蛋糕店,以前是黄家开的,售卖蛋糕和传统糕点的小店,还捎带着卖早点。那时它只是一家只有很小的的蛋糕店,和小小的优昙一样小。
小时候,小优昙总是趴在这玻璃上,看着这玻璃后面红红绿绿的蛋糕,这些蛋糕曾几何时都是优昙的梦想所在。一次次优昙的的母亲把小优昙拉走:那时候小优昙的爸爸还是一个穷酸的小议员。
这一次,小优昙又趴在了玻璃上。注视着那些蛋糕,如梦如幻。
只不过这次,她没有被她的妈妈拖走(她的妈妈这时候也不在)。正巧一个扎两个着黄色辫子的女孩看见她的邻居家的孩子趴在玻璃上,热情的请她进店,她就是年少的黄莉莉。
那个下午简直是红优昙一生当中最好的下午!黄莉莉拿出了她的图画书,玩偶,芭比娃娃,和优昙一起玩着。
他们一起给那些芭比娃娃编着一个个离奇的故事,从那天下午开始,优昙才知道自己将来有当作家的潜质!
红优昙从回忆的苦海中抬起头来,仰望天空,深厚的乌云被一束阳光劈开一道裂缝,从中泄出一股阳光。优昙看着它们,这些光量子,竟在眼中出折射出彩虹的颜色!(泪水似乎折射了阳光)。
看到这自然的、无人造还是神造的痕迹的自然事物,优昙那为黄莉莉的命运紧绷的心得到了安慰。
那金色的阳光,看起来真的很像黄莉莉淡黄色的头发。
红优昙又自我安慰了一番。理了理头发和裙子,擦了擦眼泪。又继续行走在上学的路上。
前方的路渐渐变成了用灰色水泥与石头铺的发白的路,已经老旧的泛白,坑坑洼洼,沿着路的方向看的地平线之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是任何自行车和公共汽车都无法达到终点的一条上坡路,唯有步行。终点是红优昙就读的学校——白金十二中。
在这条坡上向上移动的红优昙,走到中间就会承受突然后背的书包的极大的重量,它好像突然间变重了,其实是地心引力在无情的玩弄着几百个日夜在此上下行的背着书包的莘莘学子。
在寻找真实的道路上,我们注定会收到痛苦,不管是心灵上的亦或是身体上的,
有时两者还会同时袭来。
不同的人面对它们一般会选择两种方法,第一种是欺骗自己,把自己浸入幻想的屏障,幻想的伙伴之中,让它们和自己一起迷失,忘记过失,忘记伤痛,和它们一块走向歧途。
第二种方法是,在苦难的日子等待和忍耐,心里的理想最终的目标不论再痛苦也不放弃,一次次超越自己,一步一步到终点。
纵使第一种方法可以使自己形而上的疗伤,可是,在寻找真实的途中,最终的奖励到底和痛苦,哪一个更重要。
不,未寻到真实不罢休。红优昙这样想到,爬到坡顶的平原,走向了远处那栋7层的淡蓝色建筑——白金市十二中学。
阳光从二楼天井周围的窗子倾泻而出,照耀在学校一楼大厅中央的一根方形柱子上。它被漆成白色。柱身底部被嫩绿色的藤蔓缠绕。叶片上的水珠折射着早上的阳光,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是这藤叶结出了闪耀的钻石果实,这说明早上有值日生浇灌了柱子周围的花盆,连带着藤条也一起洗涤了。
红优昙走向柱子,想要看清楚,柱子上书写着的金色手写体大字:
“只有将青少年从神的阴影中解救出来,洪都拉才能有希望。少年乃是国家的未来。”
——红色无神论党党魁 乔博世
一年级四班在二楼的走廊尽头。越走向走廊的深处,窗子就越少,光线也就相应的减少。班级门的左手边有一扇偌大的窗子,这扇窗子本应该传播大自然的光芒到这走廊里,结果光的足迹却巧妙的被窗前的一颗枝叶茂密的榆树所遮挡。走廊的一些细节因为缺少亮度,被稍许黑暗围绕着,不可一眼就探寻到真实的面貌了。
红优昙跨进教室,“早上好,老师。”
“优昙早上好。”这是一位拥有30年以上教龄的女班主任老师,晨光经过她的镜片边缘开出美丽的光之花朵来。晨光拂过她的丝丝银发。
“优昙,去新来的政治老师的办公室那里去把同学们的政治作业取回来哦。”
“好!没问题!”红优昙响亮的回答道,拔腿跨出教室,却被门槛拦了一跤。
“干什么···这毛毛躁躁的。”班主任及时抓住了红优昙的后脖领子,使她免于和地面来个亲密的kiss。
“啊···糟糕了。”优昙的脸上闪过一丝害怕的表情,但又随即整理整理了裙子,微笑了一下逃走了。
政治老师办公室在一年级四班斜对面。红优昙正在低着头走路,却停在一个正在运动中的物体前面。
那是一只鼠妇。它慢慢地朝着前面爬行,走廊里微弱的光芒照在它黑油油的后背上。
“真恶心。”红优昙看了一会,皱了一下眉头,抬起穿着小皮鞋的右脚,重重的踩在鼠妇的后背上。鞋子底下的鼠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代表它被踩的粉身碎骨。
红优昙的目光沿着鼠妇生前爬过的路线滑过,最终停在政治老师办公室的大门上。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新建成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右角,放着一张褐色的桌子,一个留着栗色短发的女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睡着了。
即使是红优昙进入了办公室,即使是红优昙开门的声音也没有把她惊醒。
红优昙想,也许她只是在睡觉吧?于是点着脚尖悄悄地走到她面前。
就在红优昙走到老师面前的时候,女老师突然发出了一声抽泣,稍稍有点吓到优昙。
“粟叶老师···?”过了大半天,优昙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啊,是优昙么?”粟叶微微抬起头,抽了抽鼻子,立起脑袋把凌乱的栗色刘海理了理,擦了擦眼边的泪珠,看向红优昙。
“老师,四班的作业本···”
“啊,给你,在这里。”粟叶老师把椅子向后挪了挪,把搁在办公桌紧里面的政治作业本拿出来。
就在粟叶老师把腿抽出来的一瞬间,光照进了那个刚才黑的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办公桌底。桌底原来藏着的东西也随之露出来。
那是几个大的黑色塑料袋,塑料袋看起来很厚,被宽胶布封口。仔细听还有稀稀疏疏的声音。
一只鼠妇从袋子上趴下来,从办公桌底下溜了出去。又一只鼠妇!红优昙见了,挽起袖子“老师,这儿有一只鼠妇,我来——”说着抬起脚又要踩扁鼠妇。
“呵呵呵,不用了。”突然粟叶老师发出诡异的笑声,轻轻推了一下优昙。如果不是优昙早有心理准备,那么优昙的后脑勺也要和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了。
红优昙被推出半米远,她吃惊的望着老师。
“呼呼,那只鼠妇也是一个小生命是吧,不要伤害它。”粟叶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眼睛微微有点红色,镜片上也挂着一些水珠(好像是眼泪)。红优昙被老师这种莫名其妙的歉意的表情弄得尴尬起来了。
“可是,鼠妇是破坏园林的昆虫!它们还会发出难闻的气味!”
“好了好了,优昙,快去上课了,今天的政治课在最后一节,如果你不想因为晚取作业本而拖堂的话···”
“好的!老师!我现在就回班!”作为一个学生来说,如果老师要拖堂,那不是要取了他的性命了吗?!
时间从未停下脚步,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逝去而倒流、前进和停止。
自从那个人离去之后,优昙的生活变的如同一面平如镜的湖。
那湖如同镜子一般,反射着优昙的生活,却又一点也不显波澜。
每天的生活轨迹没有多大的波澜,上学、放学、晚自习、与家人的天伦之乐。
优昙开始越来越深入简出,不和别人做过多的交流。更多的是在菊花开满的花坛边上和小径的沉思。
在黄莉莉到达之前,优昙和大部分所有的女生一样,生活之外的事情,想都不敢想。
可是自从黄莉莉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被宗教的阴影笼罩的国度,因此迟迟得不到发展;人类在历史上常常接着宗教的幌子,来发动不义的战争;宗教也常常插手世俗事物,借着神的名号,将人民的粮食扔进宗教首领的那个无底洞一样的肚子。
抛开这些洪都拉共和国以外的事情,其实在洪都拉的近代,洪都拉真的饱受了宗教迷信带来的阴影。
那时洪都拉共和国还是一个亚洲东部一角的小国家,在纵连国战(注:类似于这个虚拟世界的世界大战。)之前惨遭殖民,辛辛苦苦种植一年的水稻和黄豆首先要供应给列强,原材料流出,制成品大量流进洪都拉,使这个本来世世代代靠出口粮食作物和矿产的小国带来了无比的重担。
几百年前有一位叫做马克思的思想家说过“宗教即是人民的鸦~~~~~~~~~~~片。”洪都拉人民淳朴而果敢,纵使殖民者再怎样暴虐也无法使洪都拉人民心甘情愿的变成他们的臣仆。
九百年前,英国殖民者用鸦~~~~~~~~~片腐化了名为大清帝国的古老帝国;(注:本小说故事背景在28世纪,故事背景所在的国家是一个虚拟的国家。)
九百年后,洪都拉共和国被新进的宗教所腐化;
随着洪都拉共和国内部反抗殖民的武装如星星点点的星火一般燎原而起,殖民者们在一次一次的平叛当中越来越力不从心。
精神的鸦~~~~~~~~~~~片“卡密教”按照不平等条约,被传播到了洪都拉共和国。
卡密教的宗旨是叫人忍耐,而且宣扬人格依附,所谓“女人依附男人,男人依附卡密之神,众生都依附卡密之神”。
精神的鸦~~~~~~~~~~~~~~~~~片果然奏效,叛军放下了武器,拿起锄头在田间地头沉默的工作。奴隶们放下了武器,回到甘蔗地里忍受着奴隶主的鞭子,女人们放弃了和丈夫吵架。
所有人安然的接受了自己被压迫的地位。
真实就是真实,暴君们只能把它掩盖,不能将其毁灭。
一部分期望救洪都拉与水火之间的年轻人无视海禁偷偷出外留学,终于冲破了层层的阻挠看见了外面的世界。
外部早已跨入文明世界,宗教势力已经从高处被赶到世俗,鸣动雷动的现代机器,扶摇直上的现代文明。
洪都拉共和国的知识分子看透了,所谓宗教能使人心灵向善,使世界和平。这是一句屁话。
宗教之所以能够得到大力推开,根本不在于它本身的教义,而是因为它自身宣扬的不抵抗,使统治阶级看到了权柄稳定的信号。亲爱的宗教头目们,你们在国王的眼中,只是一根打狗棒哦。
“是几百年前他们的努力,才有现在自由,和谐的洪都拉共和国。是你们为了推翻殖民统治,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
红优昙下意识用手抚摸了一下冰冷的花坛边上,坐在花坛边上从沉思中抬起头来,远眺西方如血的夕阳,染红了西南角的天空,红优昙不禁又想起了那天所见的从黄莉莉嘴角滑落的血。赤红本是温暖的颜色,可是为何它在黄昏如此苍凉?
上课铃把红优昙从深思中唤醒了,红优昙没有对天边的几颗寒星作别就走向了教室。
“我们在黄昏中擦亮枪,”
“我们在黎明发起最后冲锋,”
“我们抬起枪与神的使者对抗,”
“把人性从炼狱放回人间——”
“我们争夺的不是天堂,”
“而是地狱的至高权。”
“一旦全世界无神论者团结起来,”
“我们就把人性从教皇手里夺回,还给全世界的劳苦大众。”
红A军集结在广场上游行之前,会唱这首歌走向广场,以此来召唤同伴。历史上,三百年前红A党的成员在血样黄昏中唱起这支歌,召唤微光笼罩下的同伴们,拿起枪开始武装革命。三百年后重组的红A党的红A军成员,在走向广场示威游行之前保留了这个传统,让新时代的少年少女,回忆革命前夜的腥风血雨,体会今天美好生活的来之不易。
红A军的勇士们歌颂着黄昏。在这歌颂中,红优昙在学校的更衣室中脱下白昼中脱下一身乖巧可爱的水手服,换上红A军制服。
这制服是仿照德国的军服设计的,穿上显得干练、帅气且冷峻。红优昙登上了小皮靴,走下楼梯。靴根扣在在大理石上发出空灵的声响,黄昏中的冷风吹起她的双马尾。
暗红色的黄昏已经一半浸入地平线,在广阔的大理石铺就的广场上,有许多穿着和红优昙一样的制服的半大的孩子们,用同样稚嫩却庄严的声音唱着这带着革命血腥味的歌曲。他们每个人都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严峻。
红优昙带上了制帽,加入了他们。红A军的孩子们行至大理石广场上的高台附近,开始自动靠拢,排成整齐的队伍。没有人整理排列队伍,只有几个大学生——团级干部在远处看着,没有吵闹,也没有过多的窃窃私语,一切都在自动的进行着。
一个成年人登上孩子们面前的高台,皮靴跟扣在大理石上微小的响声使最前排低声窃窃私语的孩子们如同接收了信号一般闭上了嘴。
大理石高台上整队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声,此时都化作了透明的多米诺骨牌一般,一排排的熄灭了——他是红A军的总书记。
登上大理石台的一是个棕红色短发的男人,看起来是个大学生。他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拿着折叠的演讲稿。他在话筒前边把演讲稿抖开,抖落的声音经过话筒发出颤抖的声音,台下24~13岁的半大的孩子们此时齐刷刷的瞅着大理石主席台。
红色短发的男大学生把话筒精准而缓慢的移到自己浅红色的唇前,台下的孩子们知道,这扇红色的门扉一开启,就会释放出万钧雷霆,直指向世上所有宗教首领和活神。
亲爱的同学们,各位在场的小组组长们,
大家好!
今天我们又相聚在这里,在同样的的黄昏里,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来掀起属于我们自己的革命!
三百年前,十二位少年高唱着《达达进行曲》,拿起手中的枪开始反抗邪恶的饭桶、虚伪的皮囊——政教合一的旧洪都拉。清脆的枪响,唤醒了黄昏中沉睡的洪都拉知识分子,放下手中的笔,如同潮水一般冲跨了通向神的天桥也是通向神职人员钱箱的路径!
看吧,同学们,政教合一国家的阴影是多么的可怕:神职人员残忍的压迫剥削底层的农民,把他们训练成乖巧的原材料生产机器;商人、手工业者辛辛苦苦的较劲了脑汁、磨光了手茧挣的血汗钱,竟然一大半都要供给国家宗教中枢,然后送进那,送进那西方人的小朝廷里!现代君主立宪化的西方居然允许一个封建国家存在?这也许就是殖民者卑劣的双重标准吧,和殖民小朝廷串通一气,对内自家宣扬什么民主自由人权,对外压榨我们!
何为自由,何为幸福。洪都拉的人民在900年之前那段丧权辱国的日子里从未发问过。
信神就是幸福,信神就是自由,封建的统治者如实说。
不,我们不要这样。以一个虚幻的影子为自由,为中心。洪都拉希望以自己的国民为主体,登上云霄。依存在一个虚幻的影子里的国家是摇摇欲坠的,女修士们论一天的道并不会多产生一磅谷子,相反要消耗一百磅谷子和糖。
你们曾经利用过无知、迷信和疯狂的时代,来剥夺我们的地产,把我们践踏在你们脚下,用苦命人的脂膏把自己养得肥头胖耳。现在你们发抖吧,理性的日子来到了!
创造了新洪都拉的,不是神,而是上述的怒吼。我们是洪都拉人,我们受到的阴影我们自己比谁都知晓。
然而今天可笑的是,卡密教——曾经奴役过我们的一神教,却今天又扮好人,笑里藏刀说个什么“无神论者没有神的约束,连神都敢亵渎,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多么危险的事情?”说着就要把民主的权柄从人民手中夺走,销毁!他们今日倒行逆施的推行原教旨主义,就是证据!
世俗化的宗教对世界是没有坏处的,可是宗教触及到了世俗权利就注定了污秽。
相反的,300年前如英雄般推翻了洪都拉殖民政府的红色无神论党,他们对人民负责,他们知道自己还是一群孩子,他们本可以建立一个对只无神论者友好的洪都拉,可他们没有,把洪都拉人民的重心还给了洪都拉人民自己和真正成熟的人。
现在,时机到了。古老的神企图重新奴役洪都拉的人民,是时候借此机会,完全的击溃他们,组建属于我们无神论者的洪都拉!
洪都拉万岁!伟大的洪都拉!
直至演讲的末尾,人群的气氛已经异常的高涨。
“个人主义!私有制!自由选择!人文之上,人文之上!洪都拉万岁!”
孩子们兴奋的呼喊着。
人群中的红优昙也呼喊着,微笑着,但脸上已经是沾满了泪水,一想到学姐黄莉莉把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了红色无神论党,却再也不能看到这革命的前夜。
三声欢呼过后,孩子们自觉地合拢,成为数个方阵,围着大理石方台,迈着刚劲整齐的步伐久久环绕数圈,然后走向马路。
这次示威游行已经向白金市当地警察局请示,车辆已经限制禁止通行了。水晶碎片一般的寒星挂在天空。高楼大厦上红红绿绿的霓虹灯突然
路旁的群众熙熙攘攘的夹在道旁,发出褒贬不一的惊叹:
“这些孩子是疯了么?不应该好好读书么?
“宗教妨碍到这些孩子什么了么?”
“造成眼前这一切的,难道不是我们这些连居高临下的嘲笑都不配的大人?”
前方由红A军总书记带的游行队伍出了点小骚动。一个穿着宗教服饰的人对总书记絮絮的怒骂,随即扑了过来。
被孩子们称作为总书记的男大学生斜着身子冷眼听完这人的怒骂,看到这人扑过来,连忙拔出自己腰间悬挂的手枪,朝那人开了一枪,枪声响起,那人随即倒地一动不动,鲜血涌出。
总书记领队的那群孩子看到这番兵戎相向的景象不禁惊呆了,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旁边维护秩序的警察也惊呆了,嘴大张着,想不明白一直天真的强调着正义的红A军——一群孩子们,今天为何公然袭击别人。
市民们也惊呆了,但是看客们显然脑子很快,拿出手机想要拍照取证。
良久,总书记抬起头,对旁边人(特别是警察)缓缓解释道:“从法律角度上,我这是正当防卫;从道德的角度上讲,他已经多次带人来把我军团成员打成重伤,我这样做,也算是偿还吧。算了,我以后和他扯平了。”
他摇了摇手,回头对孩子们无奈的笑笑:“孩子们啊,黑暗不是不存在,而只是没有让你们看到罢了。革命是注定要死人的,几百年以前这样今天也是如此,来吧大家,在这里表决心愿,不想干的同学现在就可以走。”
“太可怕了。杀人什么的··· ···”
“骗人,革命什么的丢失性命什么的,我只是为了讨好男朋友才加入的啊。”
渐渐的有几位同学逆着队伍走掉了,脸色愤怒。
总书记向警察们再次转头“喂,那边那几个拍照准备传到社交网站上的,就丢给你们警察处理了。想想明天的报纸头条——‘洪都拉警方办事不力,红A军总书记在警察众目睽睽之下击伤无辜原教旨主义者’毕竟在这社会上,大家都想要对自己好的印象不是么?都不容易,互相关心一下吧?”
红优昙所处的队伍靠近末尾。突然前方的同学全部突然停下,自己也急刹车,何奈反应慢半拍差点撞到前面已经停下的同学。只能叹恨自己不仅后脑勺没长眼睛额头也缺一只眼睛。
等了数十分钟,队伍中不少同学开始窃窃私语。碍于红A军严格的纪律,都不敢上前去看。
“怎么了?前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红优昙询问旁边的棕发女生。
“我也不知道。”棕发女生诚恳的回答。
红优昙便错过一次目睹红A军的“正义”和整个国家的矛盾缩影了,这是也是红优昙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了。
傍晚的学校前厅。
今天晚上并没有月亮,依靠星星的小小火光来照明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红优昙一般去游行时,把学校制服放在学校更衣室,等着晚上回来了再去取回去。
白天还光芒万丈的前厅此刻被成块的阴影和暗光笼罩着。红优昙是无神论者,是不怕黑暗中的魑魅魍魉的。
只不过,白天我们提到的柱子下的绿藤盆景,在黑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像非洲大草原一只鬣狗穿过草丛。
红优昙穿着黑色丝袜小皮鞋的双腿突然感到凉丝丝痒痒的感觉往上爬,一种只能被命名为恐惧的触感升上红优昙的小腿,似乎到了膝盖骨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红优昙抖着肩膀慢慢低下头,目光触及自己在暗光下的双腿不禁惨叫一声,似乎是身上起火了一般。
这哪里还有什么皮鞋丝袜,红优昙的小腿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白天所见的鼠妇,都长着黑油油的后背,看起来已经聚集了不少。
红优昙开始尖叫、恐惧的瞳孔缩小。她摇晃着双腿,但是收效甚微,鼠妇千万只小小的勾爪灵巧的勾住少女纤细嫩滑的双腿,无视少女的抖动,雄赳赳气昂昂的沿着少女的腿弯,朝少女的大腿方向进发。
事关重要的时刻!优昙终于克服对鼠妇的恐惧,用手拨开密密麻麻的鼠妇。对于落在地上的鼠妇则拼命的踩踏。
终于红优昙摆脱了腿上的所有鼠妇!不料她向四周,密集的鼠妇聚合在一起如同一条条蛇一般,从四面八方游来,转眼间已经污染的墙角。
右方又传来了高根鞋的声音,和塑料袋摩擦在地上的声音。高根鞋的声音响几下就停下了,然后是塑料袋的声音,随后高根鞋继续前行。高根鞋的声音时断时续,看起来应该是一个瘦小的女人拖着一个大塑料袋前行。
鼠妇因为囚禁了很久,在暗光中突然重获了自由,开始发狂起来。渐渐朝红优昙聚拢。红优昙焦急的望着有高根鞋声音传来的地方,希望那是个能救自己的的人。
一个人从右侧楼体跌跌撞撞的走来,看身体曲线应该是个女人。她一手拖拽着一只黑色的大塑料袋,塑料袋里发出可观的沙沙声。
然而接下来那个人的行动彻底让红优昙心寒:那个黑暗中的女人抬起手中的匕首,把塑料袋割开,又用手撕开一个口子。从口子里涌出一股黑色的污水,那“污水”落到地上,竟是一股鼠妇!鼠妇刚一下地就到处乱窜,好像为自己重获自由而欢呼,随即加入了旧有的鼠妇大队,朝着红优昙步步逼近。红优昙知道了那个自己心中苦苦等待的女人就是鼠妇异变的元凶,。
“小家伙们,从这污浊的人的身边解放了吧,我真是做了一件善事啊,呐呐,能给我多少福报?”那个女人低头神经质的喃喃自语,附身抚摸着鼠妇们黑亮的后背,鼠妇从她手指之间穿过。此时正好一道暗光反射在女人鼻子上所带的眼镜上。红优昙借着一瞬间的亮光定睛一看!居然是白天还在给自己班级上课的政治老师——粟叶!
“粟叶老师!”红优昙尖叫了一声。“您在这里做什么!这么恶心··· ···这么丧心病狂··· ···居然是您干的?!”
“啊呀是优昙么?”粟叶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朝处于黑暗中的优昙微微一笑,只不过这笑容里多了一丝伪善。“这怎么能称为‘丧心病狂’呢,这明明是做善事啊。把同是伟大的卡密神创造的动物从人类手里解放出来,等待卡密神给我们降下的福报。”说到这里,黑暗中的粟叶慢慢的闭上眼睛,一脸进入了宁静的样子,微微抬头。就像是卡密教里神母王尹炊思婷一脸圣母样。
“是吗?”红优昙下意识向前走一步,一声清脆的鼠妇被踩扁的声音在小皮鞋下响起。用微微挑衅的语气发问到“粟叶老师,您是我们洪都拉的人民教师啊。洪都拉的教师法明确规定到教师必须是无神论者,崇尚科学,追求真理。恕您的学生冒犯,我倒是一直没有看清您这个新来的政治老师的新面目呢。”
“无神论者?”粟叶脸上伪善的圣母笑渐渐消散,歪着头一脸麻木“洪都拉不是一个拥有信教自由的国家么?我不明白我信洪都拉传统的卡密教到底是触犯了哪位大官了。”
“你是红A军的学生吧,红优昙。你们暮色将至时出去游行,傍晚天黑了归来时。有的家长夹道迎接孩子,有的家长在家里做好香甜的饭菜在桌前等待着孩子归家。为什么你们这些无神论者都那么开心。而我呢?我尽心尽力为了家人向卡密神祈祷。我家孩子去年得病发烧的那天晚上,外面大雪纷飞啊,我奔跑着到街道上设立的祈祷室去祈祷,半路上摔了一跤,但我还是跑啊,跑到祈祷室里的时候头发全被雪水弄湿了。我在里面祈祷了一夜啊。结果呢?我做了这么多,我的孩子还是被那个负心汉带走了——我的丈夫,他居然说我天天神神道道的,一点也不看中家庭的价值。哦,愿卡密原谅他口出狂言的罪过。”说着又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乞求卡密原谅的
“老师,是您错了,真的是您错了。您在孩子发高烧时居然不是在医院陪伴在他的左右,居然不是守在看着孩子受苦的心如刀绞的丈夫身边。您真的是太愚蠢了,好心办坏事都没有您这样的。您的孩子长大后知道了母亲根本不爱他而是花时间到一个土偶木梗上心里一定不会认您这个母亲吧;您的丈夫在知道您爱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一个虚幻的根本不存在的男人的身上的那一刻心里一定是十分的屈辱吧。”
“你闭嘴!不用你这等不接受卡密的教导的野蛮孩子来对我这种神的选民居高临下指指点点!”粟叶被红优昙捅到痛处发狂了起来
“我已经是一个很优秀的卡密教教徒了!我们宗教的唯一经典《卡密游行下部》里记载,卡密教教徒要为了追寻和侍奉卡密忍受一切痛苦,甚至远离他们的工作和家人子女!我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以前在三角泷市(作者注:在今四平市)十四中学任教,就是因为我整天都在为丈夫孩子祈祷很少上课所以被校方开除来到你们这种都是山坡的脏破地方任教的!”
“我虽然不一定是一个优秀的无神论者和学生。但是我注重家人的存在,把生活和读书实现理想实现洪都拉的进步作为生命的重心。我出门会告诉妈妈,早上起来上学之前对爸爸告别;见到老师会问好,尽力和所有人都成为朋友;有余力的时候帮助别的同学。我不信卡密教,卡密他老人家也从未教过我什么。”
粟叶接受了红优昙如同幼儿园老师教导小孩子的话语目瞪口呆,大睁着怒目直勾勾的盯着红优昙,胸膛由于气愤上下起伏,良久发出一声嘶哑的、属于卡密教教徒的怒骂:“你会下地狱的!你要是是我的女儿我立马把你送到卡密教的国家上学,然后找个心理医生!”
“呵,不要再说梦话了老师。那些政教合一国家不是因为连年圣战而动荡不已,就是全民侍奉宗教头领把生活重心放在宗教上贫穷不堪。宗教么?真是一件贫穷和丑陋的遮羞布啊。居然让文明高度发达的洪都拉的国民都为之背叛,崇洋媚外。”红优昙此时也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对这种为了宗教抛弃家庭、玩忽职守甚至崇洋媚外的粟叶以鄙视。
正当红优昙蔑视着粟叶正起劲时,却忘记了此时被羞辱的粟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她像一只母狮子一样朝红优昙扑了过来,红优昙的后脑勺重重的砸在了墙上,耳边刺耳的轰鸣不绝,红优昙因为极度的疼痛,身子一软靠在了墙上。粟叶趁着红优昙眩晕的时间,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朝尖锐的墙角撞去。
“下地狱,下地狱,下地狱!”粟叶因为愤怒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捣蒜一般的捶着红优昙的脑袋。不下十个来回,墙角已经被鲜血染红。
“脑浆···流要出来了。”红优昙的泪水决堤一般的肆虐。起初她还因为疼痛疯狂的尖叫,粟叶几下过后,似乎优昙的大脑因为撞击而损伤,神志不清了,时而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二十分钟过去了,粟叶因为疲劳而清醒多了,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她尴尬的把优昙仍在一边鼠妇横行的大理石地面上,忿恨的说了一句:“这死孩子。”
说到‘死’字的时候,粟叶用手抹了一下温热的双颊,手接触到脸颊的那一刹那,却感受到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手上沾着些许深色的液体。
粟叶用恐怖的眼神低头看了一眼红优昙。红优昙侧着身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后脑的正下方,一滩红色缓缓肆虐,里面还有几只溺毙的鼠妇。
“优昙,优昙,你醒醒,老师向你道歉。优昙你怎么了优昙!”粟叶焦急的摇着红优昙,红优昙却以沉默和一具渐渐失去体温的身体来回答。
“优昙··· ···呜呜呜,老师错了。”粟叶抱着优昙低头大哭起来,凄凉的哭声在幽暗的学校天井内游荡,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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